中央经济工作会议12月11日至12日在北京举行。

《每日经济新闻》采访了各行业众多专家，从财政政策、货币政策、股市、楼市、新能源、对外开放等领域，对2025年经济政策、市场走势等方面进行研判。同时，也选用了一些其他专家的公开研究分析，形成了一共由17位专家参与的详细解读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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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消费位列明年

重点任务首位

本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将“大力提振消费、提高投资效益，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作为明年要抓好的首项重点任务，而“适当提高退休人员基本养老金，提高城乡居民基础养老金，提高城乡居民医保财政补助标准”的表述，也是首次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被提及。

会议提出，明年将实施提振消费专项行动，推动中低收入群体增收减负，提升消费能力、意愿和层级。适当提高退休人员基本养老金，提高城乡居民基础养老金，提高城乡居民医保财政补助标准。加力扩围实施“两新”政策（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创新多元化消费场景，扩大服务消费，促进文化旅游业发展。积极发展首发经济、冰雪经济、银发经济。加强自上而下组织协调，更大力度支持“两重”项目（国家重大战略实施和重点领域安全能力建设）。适度增加中央预算内投资。加强财政与金融的配合，以政府投资有效带动社会投资。

李迅雷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NBD：请问政策整体上和以往有何不同？

中泰国际首席经济学家李迅雷：新一轮政策，较之前确有不同，此前我们在供给侧着力较多，注重产业投资等，现在我们更加注重以促消费为主来支撑经济回稳。

罗志恒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NBD：我们注意到，大力提振消费放在了明年重点工作的首位，这释放出怎样的信号？

粤开证券首席经济学家、研究院院长罗志恒：从长期来看，要推动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推动中国经济增长模式和结构的转型，很重要的一个方向就是推动中国从债务和投资驱动型的经济增长模式，转变为科技创新和消费驱动的经济增长模式。

消费作为终端需求，在当前的生产力发展水平下，只有终端需求得到充分的释放，才能够比较好地牵引供给，从而驱动中国经济实现高质量的发展。

从短期来看，2024年，出口对中国经济的支撑比较大，2025年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全球经济的疲软，叠加美国计划对中国部分产品加征关税，可能会导致出口放缓，因此要稳定中国经济必然要提振内需。

NBD：大力提振消费，实现这个目标有哪些抓手？

天风证券宏观经济首席分析师宋雪涛：扩大消费有两个手段。一是以旧换新要扩围，这次提的是服务消费和文旅，去年提的汽车和电子；二是给补助，重点是老人和中低收入群体。”

徐洪才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中国政策科学研究会经济政策委员会副主任徐洪才：截至12月初，全国家电以旧换新销售额刚突破2000亿元，放在整个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里面，规模还不算大，占比仍然偏低。所以，明年首先要加力，然后扩围，也就是进一步扩大规模的同时覆盖更多产品类别。

罗志恒：想要挖掘提振消费的空间，首先要稳住股市和楼市，提高居民财产性的收入。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要稳住楼市和股市，这两样稳住后，一定程度上会修复居民的资产负债表，也就有利于提升居民的消费意愿。

其次，要更加注重整个经济增长的就业导向，通过经济增长来拉动就业，从而扩大居民工资性的收入。

第三，要进一步增加转移支付，提高对国内中低收入人群的补贴，提升这部分人群的消费能力。

此外，财政的支出结构要进一步优化，要从过去重视基建投资转向医疗、教育和养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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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高财政赤字率

适时降准降息

对于市场期待的财政政策及货币政策具体举措，记者梳理了值得大家关注的几大看点：

1. 要实施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

2. 适时降准降息；

3. 保持流动性充裕；

4. 探索拓展中央银行宏观审慎与金融稳定功能，创新金融工具，维护金融市场稳定。

5.提高财政赤字率。

连平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广开首席产业研究院院长兼首席经济学家、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长连平：会议提出提高财政赤字率，我认为，明年全年有望安排赤字率在4%至4.5%，这意味着赤字规模将达到约5.5万亿元。尽管这一数字相比过去有了显著提升，但考虑到中国政府的财政状况和债务水平整体平稳且健康，特别是中央政府债务占GDP的比重较低，这一提升幅度并不会带来过大的风险。

宋雪涛：与往年的会议相比，本次会议展现的政策更加积极——

一是财政提高赤字率，预计赤字率在3.5%~4%，增量用于增加中央预算内投资；

二是增发超长期特别国债，预计1.5万亿~2万亿元，增量用于扩大“两重”“两新”范围；

三是增发专项债，规模预计在4.5万亿元左右，增量用于收储、资本金和化债。

我国赤字率长期以来都保持在相对较低的水平

宋雪涛：降准次数及力度方面，预计明年可能分两次降准，累计50个基点。

光大证券固定收益首席分析师张旭：判断近日即将降准，降幅预计为0.25~0.5个百分点。从明年全年来看，预计降准幅达到1.5个百分点左右，降息幅度为20~30BP。如果市场主体预期得到稳定、活力充分激发，那么明年货币政策宽松的幅度会比预测的小一些。

中信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明明：“适时降准降息”，意味着今年底到明年年初货币政策有进一步宽松的空间，这一举措有助于降低实体经济融资成本，激发市场活力。央行将借助买卖国债、买断式逆回购等创新工具，支持财政政策发力，通过再贷款等结构性工具支持产业政策发力。

知名经济学者盘和林：无论是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还是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都将给明年的中国经济带来更多增量，预计在政策支持下，明年中国经济将保持4%~5%的GDP增速，从全球范围来看，中国依然是高增长的主要经济体。

会议提出，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

光大银行宏观市场部研究员周茂华：尽管影响人民币汇率的因素较多，包括中美经济、政策、关税、地缘冲突等，但国内经济稳步复苏，外贸有望保持韧性，人民币资产吸引力持续增强，国际收支基本平衡，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准平稳波动的基础依然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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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提及推动房地产

市场止跌回稳

涉及房地产政策，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层面，首次提及“推动房地产市场止跌回稳”。

会议指出，明年将加力实施城中村和危旧房改造，充分释放刚性和改善性住房需求潜力。合理控制新增房地产用地供应，盘活存量用地和商办用房，推进处置存量商品房工作。推动构建房地产发展新模式，有序搭建相关基础性制度。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京津冀房地产研究院院长赵秀池：当前各地房地产市场供求关系出现重大变化，很多城市房屋供过于求，存量房去化压力较大，尤其是商办类存量房，由于经济不景气、政策调整等原因销售不畅、空置较多，“有必要出台新政盘活存量房与商办类房屋，允许商办类改建住宅或降低最小分割单元面积标准”。

上海易居房地产研究院副院长严跃进：此次会议提到了“持续用力”的表述，意味着既要认识到目前房地产市场已进入到止跌回稳的新阶段，也要理解当前止跌回稳还属于初期阶段，所以要持续用力。各地在促进房地产市场止跌回稳过程中，政策方面需持续加以研究、储备和投放，这也表明2025年房地产等领域的政策有望进一步宽松和精准。

2025年城中村改造的覆盖面会持续扩大，这应该会成为2025年促进房地产市场止跌回稳的一项重要抓手。

赵秀池：当前各城市城中村和危旧房占比较大，有些住房安全隐患比较突出，配套设施不全，居民居住条件较差，不利于民生改善和居住水平提高，也不利于城市面貌改善。通过城中村改造和旧城改造，可以提高居民住房水平，实现居民对好房子的期待，也有利于改善城市面貌。

房地产开发包括新区开发和旧城改造，随着房子越来越老，危旧房改造和城中村改造也是房地产的应有之义。实施城中村和危旧房改造，可以增加相关投资，促进住房及相关产业消费，增加就业，拉动经济增长，也有利于房地产从增量开发到存量改造的转型。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注意到，自2021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首次提出“探索房地产发展新模式”以来，这一基调在多个顶层会议中均有出现。

徐洪才：之所以再次提及“房地产发展新模式”，是因为这是稳定房地产市场的一项重要举措。无论是租售并举，还是国企下场收购商品房用于保障性住房，均有助于平衡住房租赁市场和销售市场的发展，加速房地产去库存。

南京房地产业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张辉：房地产发展已经告别增量时代和卖方市场，进入存量时代和买方市场，市场需求从“有房住”升级到“住好房”。新时代的房地产市场，回归供求新平衡和以客户为中心的“以人定房、以房定地、以房定钱”的科学运作逻辑，这是顶层会议要求构建房地产新发展模式的核心。

华东师范大学公共政策系副教授、东方房地产研究院执行院长胡金星：传统的发展模式在推动我国城镇化进程及经济增长中发挥着巨大作用，但当前我国城市建设任务基本完成，房地产供需关系发生了巨大变化，传统发展模式的弊端日益显现。

构建房地产发展新模式有助于房地产业持续健康发展，继续推动房地产在我国经济发展中发挥支柱作用，同时更好地解决居民的住房问题，促进房地产业与其他产业的协同发展，进而为我国第二个百年目标的实现发挥应有的作用。

NBD:明年如何推动构建房地产发展新模式？

胡金星：城中村和危旧房改造是新模式的组成之一，但当前面临着新的挑战，特别是资金支持的挑战，需要探索新的城市更新模式，即加快构建可持续的城市更新模式。建议在政府的主导下积极吸引社会资本投资，打造多元主体参与的新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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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策环境支持资本市场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内容，也引发了资本市场高度关注。

近期A股市场一直处于震荡，原因之一正是市场等待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政策方向落地。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重磅定调来看，政策环境支持资本市场。

创金合信基金首席经济学家魏凤春：从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内容来看，资本市场成为政策的着力点，意味着它将在经济复苏和产业转型以及居民生活质量提升等全方位上发挥重要作用。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预期下的降准降息，结合近期化债的影响，会带来无风险收益率下降，风险溢价也在下降，风险资产估值提升，积极政策带来经济的修复和企业盈利的提升。

我们始终看好新质生产力框架下的技术、要素、需求以及政策四因素合力推升下的板块，硬科技将会优于软科技。经济弱复苏，消费者的需求变化对消费模式以及消费和生产产业链的倒逼会带来新的投资机会，这是市场交易成本和企业内部组织成本的博弈，这一块投资者关注较少。另一个值得关注的点在于企业的胜者为王，持续的竞争最终成就了伟大的企业。

而对于市场近期震荡，股市先受益于无风险收益率的走低，再受益于利润的修复，二者不会是无缝衔接，中间或会进行一定程度的调整。但在政府可能推出平准基金的情况下，调整幅度应该不会太大。从市场预期的政策用力点看，消费板块等已经开始发力，跨年行情有启动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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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快“沙戈荒”新能源基地建设

难点在哪？

会议提出，明年要协同推进降碳减污扩绿增长，加紧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进一步深化生态文明体制改革。营造绿色低碳产业健康发展生态，培育绿色建筑等新增长点。

推动“三北”工程标志性战役取得重要成果，加快“沙戈荒”新能源基地建设。建立一批零碳园区，推动全国碳市场建设，建立产品碳足迹管理体系、碳标识认证制度。

林卫斌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NBD：目前，我国新能源资源主要分布在西部、北部地区，加快“沙戈荒”新能源基地建设对优化能源结构、经济发展有何意义？

中国能源研究会能源政策研究室主任林卫斌：加快“沙戈荒”新能源基地建设，一方面有助于拉动投资需求、促进经济增长，另一方面也是建设新型能源体系、提升可再生能源供应能力的重要举措，是稳增长和促转型的有机统一。

当然，保障“沙戈荒”新能源基地建设顺利推进的前提，是畅通“沙戈荒”新能源基地风光电外送消纳。国家已经部署优选一批电力规划明确的“沙戈荒”大基地和主要流域水风光一体化基地送出通道，在保障送出通道电力供应能力的前提下，依托先进的发电、调节、控制技术，开展新型交直流输电技术应用，有效降低配套煤电比例，实现高比例或纯新能源外送。“沙戈荒”新能源基地送出通道建设和先进技术应用将进一步带动相关产业发展。

张金明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NBD：目前“沙戈荒”新能源基地建设面临的最大技术挑战是什么？有哪些技术难题待突破？

中国南水北调集团新能源投资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张金明：一是外送通道规划及受端消纳困难。当前，随着各省（区、市）新能源大量并网，送受两端电源结构逐步趋向同质化，导致区域内、区域间各省（区、市）送、购电曲线匹配困难，午间调峰互济空间逐年缩小，调峰问题整体突出。受端省份接纳意愿不强，需要国家在受端省份进行政策上的支持，以提高其接纳的意愿。

二是“沙戈荒”基地基荷电源匹配困难。“沙戈荒”基地项目以风电光伏为主，缺乏基荷支撑，系统调节能力不足，对系统安全及电力调剂产生不利影响，需要进一步出台燃气电站、光热电站等基础负荷的能源政策，鼓励西北区域水电项目扩机和抽水蓄能电站的建设和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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扩大自主开放和单边开放

将创造有利的外部条件

会议确定，明年要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稳外贸、稳外资。有序扩大自主开放和单边开放，稳步扩大制度型开放，推动自由贸易试验区提质增效和扩大改革任务授权，加快推进海南自由贸易港核心政策落地。

积极发展服务贸易、绿色贸易、数字贸易。深化外商投资促进体制机制改革。稳步推进服务业开放，扩大电信、医疗、教育等领域开放试点，持续打造“投资中国”品牌。推动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走深走实，完善海外综合服务体系。

桑百川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NBD：今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为何强调有序扩大自主开放和单边开放？对于稳外贸、稳外资将发挥怎样的作用？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经济研究院院长桑百川：在全球经济变局下，单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的威胁对世界经济产生严重冲击。在这种背景下，国际经济合作也遇到了巨大冲击。

协议开放是对外开放的重要基础，但是在贸易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的冲击下，协议开放的难度在增大。因而，中国更加重视单边开放、自主开放，这更有利于为中国对外经济贸易的发展创造有利的外部环境和制度条件。

NBD：实行有序扩大自主开放和单边开放，能不能打破欧美对华实行贸易保护主义的僵局？

桑百川：单边自主开放，不要求对方国家一定要开放，甚至对方国家继续实行贸易保护主义，但是，我们主动开放会给其他国家带来更多贸易投资合作的机会，让其他国家的企业分享中国市场的机遇，参与中国市场的发展，这毫无疑问对外资企业是有利的。而企业是一个国家的微观经济基础，所以也有可能倒逼着其他国家走上开放的道路，实现合作共赢。

NBD：展望明年，您认为出口在整个经济增长过程中，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桑百川：2025年，我们将面临严峻的国际环境。目前看，全球贸易保护主义并不会在2025年收缩，反而可能存在更大的变数，面临更大的挑战。所以，外部的挑战我们要有充分的估计。在这种背景下，工作的重心肯定是要扩大内需，把它作为最主要的抓手。但同时也希望能够稳定外需。

所以，我们把稳外贸、稳外资作为明年经济工作的一项重要内容，通过单边和自主开放，以及培育绿色贸易、服务贸易、数字贸易这些新的外贸增长点，来作为我们稳外贸工作的发力点。

记者|张怀水 刘颂辉 张寿林 王砚丹

石雨昕 周逸斐 陈植

编辑|易启江 陈旭陈星 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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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帅灵茜

排版|易启江